第六章 说书人的下半场-《长生裁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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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扑簌簌。

    “啊呀,我毁了。”

    这时间,众听客本都是一个战战兢兢,不敢声响的状态,因而突然一个声音出来,就显得格外清晰。

    刚才嘴快提起“星月照金屋”和“干预立储秘闻”的那位,终于是扛不住自己心头的压力和恐惧,主动开口来寻一个结果了。

    三名伏阶卫闻言一起扭头看向他。

    这一眼,倒霉听客差点就把手上茶碗连同三魂七魄一块丢出去。

    “没毁,没毁。”老说书笑着,转头寻看他一眼,温和说:“说书人的事,干他储世衍何事呀?”

    说罢,主动招手示意他落座。

    老头随后把伏阶卫三人也指去一侧的空桌坐下,喊人从外关了门,又把桌面茶水重新摆正……看样子,还要继续说完今日这一场。

    但他手势请来,场内已经没人敢再发问了。

    似乎已经特意在表明自己现在还是老说书的储世衍,并没有主动接续之前的话题,当众为叶渝州评说当朝礼部侍郎宋知籍。

    叶渝州自然也不会再问。

    全场悄然中。

    “可以旁观是福啊!”静等了一会儿的老说书,突然自己开口感慨了一句。

    这一句感慨意味颇复杂,初听像是对听客们说的,劝说在座众人继续刚才这场对大周皇朝的旁观评鉴,但是稍一再想,又像是说的他自己这五年,在固城闲居说书的日子。

    叶渝州在其中听出来有不舍。

    “说书爷要走了,是吗?”刚才惊慌时牵在一起的手还没想起来松开,李映月轻轻拉了拉哥哥,仰头哀愁问道。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叶渝州点头。

    一个人既然生出不舍,并且说出来,那就是要走了。放下固城这一段,老说书已经决定跟太子的人回去了。

    结合刚才记史人的新年公开注,说天下变局将至,系舟人尚在茫茫……

    “所以老头刚才突然那样大笑,不会是因为觉得,自己就是那系舟人吧?”

    叶渝州思索间小声跟妹妹嘀咕。

    而他身旁,李映月原本清澈的双眸,早已是一片水雾朦胧,正竭力忍着,不当众哭出来。

    蜻蜓是没有六岁前所有记忆的,大概那个血夜让她发生了应激遗忘,所以她是一个没有过隔代长辈的小孩,后来因为郑老篾意外出事,甚至连父辈也没有了……这些年在固城的成长,李映月所有关于长辈慈爱、纵容的体会,几乎都来自说书爷。

    所以,当分别突然而至,如今也才十二岁的李映月,是真的一下便觉伤心、不舍,难过起来了。

    至于叶渝州,或多或少肯定也有一些,只不过他并不会直接将这种情绪表露在外。

    此时,前方老说书在说完那句话后,已经又等了一会儿,屋里满满当当的人依旧没一个开口说话。

    “既如此,今日便到此为止了。”带着几许遗憾,老头站起身,拱了拱手,继而俯身准备拿茶碗退场。

    今日到此为止,那么明日呢?

    明日当然也不会再有,固城的小茶楼从此不会再有一个做过鉴天阁首的说书人,来此评说大周天下,市井人心。

    “所以,说书爷你原先真的有一屋金银吗?”突然一个稚气而清朗的声音问道。

    李映月随声往前站了站,眼眶微微泛红,而目光中满是恳切。

    老说书蓦然抬头,开心笑起来,像是得了奖励一般,看向李映月说:“哈哈,蜻蜓心思,单纯如故,果然还是最关切银钱。”

    “那到底有没有呢?”

    “想来应该是有过的,既然皇帝和这天下人,都说我曾有。”

    老说书重又坐下,摊了摊手,示意两手空空,继续说:

    “但是无论如何,我遇见蜻蜓的时候,都已是没有了啊。若不然年前看见那件华彩胡服,说书爷定然是要给蜻蜓买下来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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