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9节 收线(一)-《旅明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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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登岸当天,好汉们顶着航海不适,腿软脚麻之际,当即和土著干了一架.死了五十人。

    没办法,当时不提着刀冲下船,已经被土著冲破了防线的码头,很快就会被烧毁,不出手不行。

    一来就吃到下马威的太行群雄,在之后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日子里,由于频繁战斗以及水土不服、疾病等诸多原因,陆续又减员了一百来人。

    现如今,还有战斗力的数字,只有不到五十。

    拉开一扇上面画着个红色十字的柴门,顾鸣头一低,钻了进去。

    由于玻璃窗和茅草屋顶漏下来的阳光缘故,病号房里其实光线充足,也就比室外低一点。

    沿着墙壁,是一排木板床,上面有绿色的军用被褥,躺着好几名伤号。

    见顾鸣进来,一个身穿绿色大褂,脖子上听诊器的年轻小伙,对他点了点头。顾鸣脸上堆起了笑,很客气地打了招呼:“马大夫,我来看看伤号。”

    “总的来说,还行。”马大夫闻言起身,带着顾鸣挨个查床:“这一个恢复的不错,断掉的膀子没发炎,再躺几天就能起床。”

    “这一个命也大,高烧现在已经退了。没特殊情况,过几天也能起床。”

    顾鸣客气地跟在年轻人身后,亦步亦趋,腰甚至稍稍有点弯:在他充满了厮杀和献血的前半生,从来没见过,一个伤口腐烂溃脓的人,居然可以被硬生生救回来。

    八名伤号中,来自顾鸣手下的北方人,却占了五名。这个原因很简单:顾鸣的手下,都是未经过训练的野把式。他们只能上阵和敌人肉搏,不会打枪,所以伤亡率高。

    隔了几张床铺,顾鸣和马医生来到了最后一张床前。

    床上躺着的,是一个面色苍白,约莫有十六七岁的年轻人。这年轻人牙关紧咬,头冒虚汗,紧紧抱着被子,正在不停打摆子。

    顾鸣见状上前,伸手按住少年的肩膀,轻轻喊了句:“二伢子!”

    叫二伢子的少年,浑身颤抖,没有答话。

    “马医生,这?”

    上前掰开少年的眼皮看了看,马医生面带无奈:“他这个疟疾反应比较大,可能是并发了某种脏器过敏,很严重。”

    顾鸣听不懂专业术语,只是问道:“会否断了性命?”

    “嗨”见惯了生死的马医生,眼角耷拉了下来,用那种看死人的眼光看着二伢子:“这个九成九没救了。你明天联系一下卫生队,我估计明后天就差不多了。”

    “真就没药了吗?”

    “嘁”马医生扭头往办公桌走,然后悠悠飘过来一句:“有没有你不清楚啊?”

    顾鸣怔怔站在原地,神色复杂。

    按理说,有着严格卫生条例的立锥堡,是不会出现疟疾病人的。一惯将疟疾视为扩张头号大敌的穿越集团,在这方面从来都是重视有加。

    立锥堡一开始搞基建时,哪怕耗费珍贵的炸药,也要第一时间开凿出蓄水池和排水沟。这两样工程的优先级,甚至在宿舍之前。

    然而,谁也没想到的是,和土著的战役,居然如此惨烈。

    被无数土著攻打的开拓团队,从一开始就只能据守。每一次战斗,都会有无数尸体跌落在堡墙下方。

    汩汩的献血四下流淌,汇聚成潭。铺天盖地的热带雨蚊接踵而至,贪婪地吸吮着人类贡献出来的午餐。接下来,雨蚊四散飞行,就近寻找当天的晚餐。

    于是,大规模的疟疾症状出现了。截至目前,立锥堡内几乎人人都得过一次或者两次疟疾。

    而因为补给的断绝,半个月前,所有的疟疾药物都用完了。二伢子这种重症患者,现如今就只能等死。

    顾鸣站在床头,发愣了好久。

    他在回忆,当初二伢子入伙的那一幕。

    二伢子是七婶的独子。顾鸣小时候差点饿死时,七婶用几根山药救了他的命。后来有一天,快要病死的七婶拉着顾鸣的手,把二伢子交给了他:“山里大旱,家里实在养不活了,跟着你挣命吧”

    “呼”想到这里,饶是早已被乱世训练的铁石心肠的顾大当家,最终禁不住长叹一声:“去求,先顾今日吧。”

    下一刻,他伸手入怀,摸出了一个不大的咖啡色玻璃瓶。摇一摇,发现里面只剩三分之一的药片,顾鸣转身走过去,将药片倒在了马医生面前:“这些,够救二伢子的命了吧?”

    “嚯,还有存货!”马医生惊讶地看了顾当家一眼:“有这些奎宁,应该是没问题了。他这个是过敏性的,只要疟疾退了,过敏症状也就消了。”

    手里攥着一个空瓶的顾当家,面无表情的从医务站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摊开手掌,顾大当家咬牙切齿地盯着小药瓶,口中喃喃自语,忽而仰面朝天,像是在诅咒什么。

    须臾,他扬起手臂,作势欲扔.然而下一刻,他又止住了动作,将小瓶揣回了口袋:“需得灌满鹤顶红还回去方解恨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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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巡查完前门和卫生所,顾鸣去了自家地盘。

    来自太行的北方支队,分配到的营房在基地西南角。原本占用了好几间大通铺的人马,现在只用两间就都收纳了。

    差不多有二十来人,躺的躺,卧的卧,正在铺上摆龙门阵。见大当家进来,大伙纷纷打招呼。顾鸣见到兄弟们,脸上终于浮起了正常笑容。就连左脸新增的刀疤都舒展开了。

    挨个和兄弟们说两句,拍拍这个指指那个。最后,他干脆也上了床,掏出烟散光,一同吞云吐雾起来。

    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。

    “开饭喽”随着一声亮喝,一个穿着白围裙的中年厨子,带着个徒弟,推开门,提进来了两桶午饭。

    午饭质量是相当不错的。肉眼看去,雪白的暹罗大米,粒粒分明,隔着一截都能闻到那种热带碳水独有的香气。

    另一个桶里,应该是番茄碎肉杂烩。漂亮的红色番茄块,白色的鱼片,还有其他一些原料,共同构成了香浓的浇头。

    “哎呀,饿惨了,给老子盛上!”

    见伙食进门,顾当家拍着手,身先士卒,端一碗米饭,然后浇上满满一铁勺浇头,大口刨起。

    后面的好汉们,也陆续盛了饭,或快或慢地吃了起来。

    一时间,屋里只剩下了咀嚼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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