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和意味深长,“哦?你何罪之有?” 崔敬忠毫不迟疑,“老臣的侄子许文星前些日子参加会试,可他今日才告诉老臣,在会试前两日,有人找他以八千两的价格卖出一套考题。那孽障一时鬼迷心窍,竟当真买下了考题。事后,他才告诉老臣,那题目和考卷上的竟一模一样。老臣心知此事干系重大,奈何老臣对天威畏惧甚深,迟迟不敢来陛下面前认罪。如今,老臣心意已决,特来请罪,还请陛下责罚。” 崔敬忠说得涕泗横流,虞帝却听得直皱眉。今日才听说许文星买了考题?他是怎么也不信的。要不是今日传召,这个崔敬忠怕还要再观望一番。若是宫里严查,他就出来认错。若是不严查,他便心存侥幸敷衍过去了。对于崔敬忠的心思,虞帝确实没有猜错。但崔敬忠也知道,这点小心思瞒不过陛下。都是千年的狐狸,谁还没个狡诈的时候?可他不在意。这不恰好能说明,自己和泄露考题一事没有任何干系吗?只要不沾染上这事,自己顶多落一个管教不严的骂名。更何况,许文星只是崔相夫人的娘家侄子,又不是他崔家人。万一皇帝有气,那也怪不到崔家的头上,都是那许文星自找的。这样一想,崔敬忠认错就认得更有底气了。“老臣罪孽深重,自愿罚俸三年。至于老臣的侄子许文星,老臣今后不会让他参加科考,今日回去就让他滚回老家,绝不出现在大都,更不会步入仕途,以免污了陛下的眼睛。” 哼,你倒是算得精,把后路都盘算好了。虞帝在心里腹诽,面上却露出一抹笑意。“崔相对朕的忠心,朕何尝不知。朕相信,崔相与此事无关。许文星买了考题,那也是他自己的事。” 把头磕在地上的崔敬忠听得差点热泪盈眶,陛下这是不怪自己了?崔敬忠大着胆子抬头,正好迎上虞帝那丝幽幽的笑容。“你是堂堂右相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。要给亲侄子谋仕途,出路多的是,犯不着冒这种风险在考场上作弊。再者,你那侄子也是有真才实学的,你也大可不必出头替他作弊。你那三年的俸禄,倒是不必罚了。” 崔敬忠再次热泪盈眶,不得不说,陛下这几句话当真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。事实就是如此,他犯不着替侄子作弊。同样的道理,也适用于左相孙策。这么看来,孙策的儿子应该也没有作弊。准确来说,应该是孙策没有参与到这场作弊中。至于他会不会和自己一样,被家里的孩子给坑了,就看孙策的儿子是不是好东西了。虞帝也是在刚刚成王离开之后,想通的这个道理,这才把崔敬忠召进了宫。“把这个拿给他看看。” 这会儿刘公公正陪着成王在外间商议要事,皇帝此时身边伺候的是一个年轻的宫人,那宫人双手捧着皇帝递过来的册子走向崔敬忠。崔敬忠接过册子翻看着,刚看到册子上的第一个名字,脸色就惨白了起来。崔敬忠外侄许文星、御史中丞罗观之子罗真、兵部侍郎周广兴之子周怀仁、江淮巡抚赵启光之子赵开明、魏遥路、张筱奇。“这是……”崔敬忠心里虽然已有猜测,却还是问出了口。“这是从一个主考官家里找到的名册。” 虞帝幽幽道。崔敬忠默默吞了吞唾沫,虽然陛下并未说这是什么名册,可看着大大的许文星三个字,崔敬忠大胆猜想,这应该就是提前得了考题之人的名册。幸好啊!幸好刚刚自己承认得快,早早就认了罪。若是再迟上一刻,看到这份名字再招认,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。老天保佑,自己今日算是躲过了一劫。崔敬忠的这副表情正好落在虞帝眼里。“你也不必如此,朕说了此事与你无关,就不会怪你。你去给朕查查,这个魏遥路和张筱奇是什么来历。” 崔敬忠一愣,目光也落在这两个名字上面。是啊,按说能得到考题的人必然非同寻常,单看着前面几人就知道了。可后面这两人,却只有个名字,也太奇怪了些。往往越不起眼的东西越有猫腻,崔敬忠甚至再大胆猜想,说不定这两个人才是考场舞弊的源头!自己的侄子只是顺便或者来作配的。一想到自己竟然沦为了作配,崔敬忠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。他暗暗想着,等找到幕后主使,定将他碎尸万段!另一边,成王已经回了府。虽然成王进宫的消息封锁得很严密,但他在三日内进了两次宫,不免还是有些许风声透露出来。有一些人坐不住了,纷纷到雍王府打听消息。更有好事者来雍王面前趁机挑拨,想博得雍王的好感,却被雍王骂了回去。“你们要是好奇,就去找成王殿下自己打听!” 被骂的人就不明白了,雍王殿下什么时候和成王如此兄弟情深了?再说,他们这个时候哪里敢凑到成王面前,否则没事也变成有事了。科考舞弊案这是何等大事,若是单纯为了凑热闹就把自己搭进去,可就得不偿失了。看热闹的人在到处打听消息,真正和此事相关的人却按兵不动,他们在静静地等待一个时机。任谁都看得出,平静如水的大都,即将迎来一场动荡。终于,吕图收到了一封贺宣平的信。当夜,他便乔装改扮成不惹眼的百姓模样出了府,一路轻装简行,径直朝着昭平街的一个酒楼走去。与此同时,秋水院的叶宁语收到了一封信。她一看见信上的字迹,一双手不由得紧了紧。这不是某人的字么?春节的时候,那个装着小人像的盒子里也是这样的字迹,上面写着:愿君常乐无忧,体康无疾。叶宁语回神,心里暗想,他怎么也卷进来了?不过叶宁语并未怔愣多久,事实上,在收到这张白承之送来的字条前,林掌柜已经先一步送来了消息,说今夜鹤鸣轩有几位特殊的客人。“立刻派人到右相府,告诉崔敬忠,狐狸出洞了。他若想当场逮住,动作就快点。” 方延庆领了命,不打算安排其他人,干脆自己亲自去送这个口信。他也不走正门了,身形一跃,闪身便出了秋水院。叶宁语安静地坐在屋内,青连两人走过来。“姑娘,不早了,奴婢伺候姑娘歇下吧。” 歇下?叶宁语摇了摇头,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,她不但不会歇下,还要去看好戏。“替我更衣,我要出门。”